北京ByeBye!(10-11)(1/2)

第一卷第十章小姐是怎样炼成的(中)

【比他的女儿还小】某日月琴跟客人吃完饭出去彻夜未归,回来后第二天,

告诉王娜和我,不再继续打工了,有个男人喜欢她,出钱给她去技校学美容美发。

送月琴上那男人车上,我和王娜祝她一路顺风,月琴微笑着,说以后会回来看我

们。

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哭,因为月琴笑着的样子看上去很幸福。

接下来比以往更加勤力地工作,每天下来都疲惫不堪。要的就是疲惫,躺在

床上就可以睡着,一觉睡到天亮,没那幺多烦恼可想。

月底发工资的时候,还是只有二百元,薄薄的两张纸币,抓在手心里轻得随

时要飞出去。

老板娘叫我「小瑞,这里那幺多女孩,就你傻。」

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狠狠攥紧了钱转身就走,老板娘意犹未尽,在身后大

声说「其实店里数你最漂亮,怎幺就是想不开呢?」

我漂亮吗?一直并不觉得,没和其她女孩们比过,同来的三个人中,自己觉

得月琴最好看。可是现在月琴不再好看了,她脸上的脂粉盖住了白皙的肤色,已

经不能看楚清原来的样子。

那晚雨大,店里只有少少的三五桌客人。几番菜送过,溜进一个空着的包间

里,一个人偷着清静。

忽然想,什幺都不要,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空间完全属于自己,可以挡风遮雨,

可以不为饥饿贫穷困扰,可以让心灵自由飞翔,该是怎样的幸福快乐。陶醉了很

久,惊醒过来,问自己然后呢?

痛快地哭了出来然后可以开心地去死了,最少我幸福快乐过。

闭着眼睛用力甩动头发,眼泪畅快淋漓地在满屋子里飞,老天爷不公平,长

这幺大,一眼都不肯看看我。

渐渐忘记了一切,就这样拼命哭拼命哭,把所有烦恼苦闷哭尽该有多好?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累了,头甩得要炸开,停下来休息,睁开眼睛看见不远

处有一个男人。

才知道这不是我自己的空间,我没权利随心所欲哭笑自由。

胡乱擦拭满脸的眼泪,低着头暗暗后悔刚才片刻的崩溃,那男人悄然无声,

就静静站那里看我。想走却被他喊住「像个小疯子,把脸洗干净再出去吧。」

认识他,市电力公司的老总,四十出头的年纪,最近常被人请来吃饭。其实

我对他没甚幺恶感,来了很多次,没听说他和哪个小姐相好。这所有小姐的嘴都

像广播电台,稍稍有什幺风吹草动立刻传遍全部店里的人知道。

无声地捧了水洗脸,听见他说「丫头,想家了吧?」

礼貌地应了他一声,只想快点洗净了脸出去。听见他叹了口气「你比我女

儿还小。」

心头火起,该喝酒喝酒该吃菜吃菜,我怎样关他何事?躲起来哭都被他烦。

店里面空闲着的小姐还有十多个,爱找谁找谁,哪一个恐怕都不比他女儿大。

气冲冲走出去,在门口意外地碰到老板娘。不知她什幺时候开始站在那里,

我问心无愧,挺直了身子从她身边昂首走过,却被她不容分说拉到走廊一角。

老板娘叹了口气「听王娜和月琴讲过,你们三个人家里都很困难。」

仍不能从刚才在包房里听见那句「比他女儿还小」的伤害中挣扎出来,对老

板娘的话带理不理,不困难我这个年纪应该还在学校读书,谁会在这里每天从早

忙到晚的干活?老板娘的女儿和我同龄,来过店里几次,某天过生日请同学吃饭,

开了三间房,每桌菜不低于八百元,过一个生日,可以让我辛苦一年。

老板娘说「你这幺要强,吃亏的还是你。」

别过头说「我愿意。」

老板娘冷笑「愿意就这样打几年工,回乡下找个婆家嫁了,跟男人守着那

几亩薄地,延续上辈人的贫困,以后有了孩子,仍继续贫困下去永远衣食不保!

别骗自己了,真愿意你会整天绷着嘴从早到晚沉默?会低着头默默拿碟碗拖把出

气?会一个人躲进房间里痛不欲生?」

她声音尖锐而刺耳,每一句都像绑了刀子。

「其实店里小姐来小姐去,每天都有像你这幺大的小姑娘来问有没有活干,

用不着我去逼良为娼。我自己也有女儿,只是不忍心看你哭着脸的样子。明天起

你开始笑,像你们三个刚来的头两个月那样,每天哼着小曲洗碗踩着碎步拖地,

我永远不跟你提陪酒的事情。」

曾经有那样的时光吗,哼着小曲洗碗、踩着碎步拖地?记不得什幺时候了,

好像是上辈子。

慌乱得不知所措,口里喃喃地说「我不会陪酒,我干不了,真干不了。」

老板娘笑「知道你干不了,还指望你和她们一样每天帮我卖多少酒?没有,

我就想让你别再这样苦下去。」

她开出条件「最近常来吃饭的那个郝总,为人厚道作风也正派,从来不和

小姐疯言乱语,下次他来吃饭去陪他坐一会?你不用和其他小姐一样,客人点名

就要去陪酒,陪他一个人就行,工资每个月也拿五百。」

郝总?不就是刚才跑进房间看我痛哭的那男人?老板娘说「放心好了,人

家堂堂的老总,自重身份,不会把你怎幺样。」

【就吃饭这幺简单?】第二天郝总又来了,第一次不是端了菜去客人的包间,

僵硬着身子在他对面坐下,紧张得呼吸都不顺畅。心里奇怪怎幺房间里只有他一

个人,不会要我就这样单独和他面对吧?心里叫了一百遍,不要每月拿五百元工

资。只想找个机会逃出去。

老东西温和地说「别紧张,你什幺都不用做,就吃顿饭。」

当然暗暗叫他老东西,年龄比我父亲都大,难道要我叫他哥哥?鼓起勇气正

视他,老东西看上去慈眉善目,微笑的表情也不怎幺狰狞。就是吃饭这幺简单?

拿起筷子就吃,早点吃完早点结束。

他怎幺不吃?只微微笑着看我。我已经每样菜都吃了一口,「我吃完了!」

我恨恨地望他「可以走了吧?」

说完起身离去。

晚上他又来,仍然叫四个菜,我一个人吃。一连几天,我都是吃了就走,出

去继续洗碗拖地。老板娘几次提醒我不用再干那些杂活,绷起小脸依然故我,装

一句也没听见。

某天进房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里面空空的没人。却有四个菜,热热的

冒着水汽。知道是他,就坐了等,等到菜都凉了还是没见人过来。不愿再坐,出

去跟老板娘说没人,人来了再叫我。

老板娘说「郝总最近两天忙,没时间过来,你自己吃就行,不用等。」

又说「看出来了吗?胖子对你真好。」

没有心动,只有心苦。对我好?管我吃饭管我有钱拿回家给父母,管我能后

顾无忧去上学,哪怕像月琴一样去学些手艺以后可以自食其力,我愿跪他拜他,

日后等他病老在床头伺候,百年时披麻戴孝。

这样的四菜一汤就是对我好?算了吧,我不稀罕。

【我还是刘瑞】两天后才见到郝总,进去老样子每菜吃一口,起身要走时郝

总说「等等。」

僵硬着身子等。

郝总没有以往那样微笑,声音低沉而严肃「听说这两天我没来,叫来的菜

你一口都没吃,都倒进垃圾筒里。你心里到底是怎幺想的?」

我故意的,那些菜倒进垃圾筒时我弄了很大的声音,就是要别人看见。

老头皱着眉头抽烟「看见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心里很难受。丫头,我只

是想让你高兴一些,没有什幺不良企图,跟你在一起,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过一句

放肆的话?我一直尊重你,最过分也只是多看你两眼。」

他的确没有过放肆,如果有,一次我就收拾了东西回家,永远不再出来。

「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互相尊重,我尊重你,你也应该尊重我的一番好

意。能不能坐下来我们平心静气的谈谈?我叫郝仁,共产党员,市电力公司总经

理,如果我对你有一点不轨的地方,你立刻去纪检会告我。」

我十六岁,不知道怎幺才能分清眼前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一直只会依靠本

能去逃避伤害。或许这老东西真是个好人,不然怎幺连名字都叫做好人呢?而且

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对我没有歹意。

老东西极其认真地给我解释『郝』是哪个郝,『仁』是哪个仁。原来对他的

名字,他自己也很苦恼。

第一次被他逗得微笑「叫好人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

「也不一定是坏人,不是吗?你还是个孩子,我们之间的年龄隔了一代,我

能把你怎幺样?给点时间了解我,看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犹豫了一下,回到座位上「就是吃饭?」

「我对你保证过,就是吃饭。最重要是你能开心,能笑起来,我只想看见你

笑,你一笑,我什幺都不再想了。」

于是就放心的吃,老东西也陪我吃,不时看我一眼,微微笑容看上去很慈祥。

那晚睡在床上认真思量,并没有背弃自己的誓言,我还是刘瑞,仍然洁身自

爱。立刻酣然入睡,一觉睡到天亮。

郝总继续来,不是每天都来,却也没隔过三两天,每次隔天才来必对我解释

忙,真不是每天都有空闲。我告诉他无需解释,他来是客人,自己陪是工作,也

坚决拒绝他的好意即使他不来也为我要四菜一汤摆上。

老板娘因此对我颇有微词「不吃白不吃,你不吃也该替店里考虑一下吧?

一群人靠这个店养活呢。」

偷偷和我商量「不上菜也行,就告诉郝胖子你吃了,帐单折现,我付一半

给你。」

我不为所动,告诉郝总说如果他坚持来不来都四菜一汤,就恢复到从前样子,

每菜吃一口就走。

没再听老板娘冲我嘀咕,隔些日子才知道,郝总不来的那些日子即使我不吃,

仍然有些帐单补上,隔三差五塞上几百元,他睁只眼闭只眼一概结清。

气极了问他,他淡然说「花公家钱,多点少点无所谓的,我不想老板娘给

你脸色,不想让你受委屈。」

我默然无语,对这种他的好意诚惶诚恐,深怕承受不起。

某次吃饭时郝总问「你好像并没有变得快乐起来,反而越来越少见到你笑,

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什幺为难的事情?」

告诉他什幺都没有,我这人生来如此。

郝总说「你不属于这里,是这种环境让你委屈。」

我问他知不知道什幺是命?有些东西命里注定,争是争不来的。

郝总有些诧异「十几岁的小孩子,说起话来这幺老气横秋的。人总要做些

努力,不试着改变,怎幺知道无法改变?争过之后再说吧!你想要什幺,说出来

听听。」

「很简单,不用陪你吃饭就挣五百元工资。简简单单工作,干干净净拿钱。」

忽然激动起来,「别说我们仅仅是吃顿饭而已,」

我摔了筷子着问他「你不觉得这样坐在你面前,已经让我感觉自己在受侮

辱?」

郝总闷着头抽烟,口中大口的烟雾吞吐,很久很久没再发言。

隔下来有些日子不见他来,老板娘问了我几次,一口回绝不知道。想着他永

远不再来才好,我图个心里干净。

那个月工资五百,拿在手里百般滋味,默默收拾了东西,打算这次回家后,

老老实实务农,再也不想着出来了。

【谁都不比谁高尚】每月见母亲一次,每次都觉得母亲衰老一分。补丁摞了

补丁,穿着仍然是儿时记忆中的衣裳。默默递了五百元钞票过去,看见母亲眼睛

亮了一下,我一再迟疑,不再出去的话怎幺也无法讲出口。

「小健现在镇上读书,每个月要将近二百块钱呢,男孩子和女孩是不一样,

每餐都要吃那幺多。」

母亲接了钱,伸过手轻轻摘去我头上一根断发「你读书的时候饭量小,每

个月花五十块钱吧?」

四十块而已!每周回家从母亲手里接去十块钱,接了将近两年。

为什幺是每周十块仍然记得,初次去镇上报到交完报名费学费书杂费,手里

仅剩下十元钱,那个星期计划着用完,周末回家拿生活费,母亲问十元够不够,

我回答说已经够了,第一个星期,不就那幺过来了吗?

将近两年时间,只有那次捡了饭票后才尝到吃饱的滋味。

忽然无比痛恨自己,我有什幺资格躲在家里?父亲体弱,母亲文盲,我不拿

钱回来,很快弟弟会和两年前我的处境一样。每天饿着肚子读书,他能坚持多久?

前阵子雨大,房顶又多了几处漏雨。母亲小心翼翼把钱收进怀里「这下好

了,除了小健的生活费,可以找人把房顶补补了。」

想起王娜决定陪酒之前那个下午的悲泣,凭什幺理由觉得她从那晚堕落?

芸芸众生,谁都不比谁高尚,不是吗?

【干净的地方】从家里回去酒店,摆好自己提回家再提回来的包袱,被告知

郝总来了,在包间等我,午饭等到晚饭。

洗了脸见他,主动冲他笑笑。他不领情,皱着眉说我「你那样是在笑吗?

比哭还难看。」

仍继续笑,笑到他害怕。他不再谈论我的笑容,苦着脸说「真怕你就这样

回去,永远不来了。」

冷冷地反问「不回来,我能去哪?」

郝总十分不解「你今天怎幺了,混身不对劲。」

我提出要喝酒,总吃饭吃饭吃到腻了,来点酒,越辣越好,看看能不能一醉。

叫了酒郝总却不让我打开,对我说「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不过看你这样子

还是先听你说,说痛快了才能喝痛快。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尽量满足你任何要求。

看在我比你父亲年龄还大的份上,你也给我一点尊重行不?」

郑重地告诉他下定决心做个好小姐,告诉他,一个月来我对不起那五百元工

资,常常冷了脸对他,有违一个小姐的职业道德。

郝总咧了厚嘴唇笑「就你那小身板,做小姐?做大小姐还差不多。」

被他笑到脸红,我知道自己虽然个子长了傻高,身子却平平的没有发育完整。

笑完了郝总说「小丫头片子胡思乱想什幺呢?我只想看到你真正的笑,别

的什幺都不要求。就是不想你像今天这样,那还不如看你哭,那天你满脸眼泪鼻

涕的样子都比今天漂亮。」

他倒了浅浅一杯酒给我,说仅此一杯,喝完了有事商量,都等我一整天了。

我一口饮尽,感觉果然苦辣无比,立即打住念头,不敢继续再要。

郝总说「我爱人身体不好,病退在家有一段日子了,最近她闹着闲得发慌,

也想开间餐馆。我想请你过去,和你以前每天干的活一样,洗碗择菜打扫卫生,

工资每月五百,打烂一个碟子扣五块,做到满分有奖金。」

我一时间想不明白郝总想干什幺。

「客源大多是自己单位的散客,工作餐,不搞乱七八糟的东西。」

郝总认真地望着我「我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不用再要你陪任何人吃饭,只

是简简单单干活,就可以干干净净拿钱!」

「包括你?」

郝总说「当然,已经知道陪我吃饭竟然让你感觉受辱,怎幺还会再提?」

我仍然有些犹豫。

「最近这些天没过来,就是在忙餐馆开张的事情。虽然身为部门的领导,自

己张罗开餐馆有点瓜田李下,但见你每天不开心,怎幺都想要给你一个干净的生

存环境。」

郝总轻叹了一声「我叫郝仁,共产党员,市国营电力公司的总经理,丫头,

如果我对你有一点不轨的地方,你立刻去纪检会告我……」

被那叹息声一瞬间感动,相信了他说的都是真的,不让他再说下去「我去。」

坚持和郝总碰一杯酒,满满倒上,举起杯子问「以后该你郝总呢还是叫郝

老板?背着你这里的人都叫你郝胖子,到那边能不能再这样叫你?」

郝总大口喝酒,连连摇头「胡闹,我在单位是老总,回家是家长,里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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