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母亲】4、5(1/2)

四。

母亲是语文教研组副组长,虽不是班主任,但带毕业班的课,临高考,也挺

忙的。以前午饭,我经常去找母亲蹭教师食堂,那次五一节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学

生餐厅了。学生餐厅的伙食众所周知,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让走读生帮忙从外面

带饭。

陆永平又到过家里几次,每次我都在,他一番嘻嘻哈哈就走了。关于陆永平,

母亲绝口不提,我也绝口不问。这个貌似并不存在的人却横亘在胸口,让我喘不

上气。

五月末的一天,我晚自习归来,在胡同口碰到了陆永平。我车子骑得飞快,

吓得他急忙闪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看清是我,他才说「你个兔崽子,连姨

夫都要撞。」我进院子时,母亲正要往洗澡间去,只身穿了件父亲的棉短袖,刚

刚盖住屁股,露出白皙丰腴的长腿。看见我进来,她显然吃了一惊,说了句回来

了,就匆匆奔进了洗澡间。短袖摆动间两个肥白硕大的臀瓣似乎跃出来,在灯光

下颠了几颠。我这才意识到母亲没穿内裤。发愣间,身后传来陆永平的笑声

「我说林林,别堵路啊。」停好车,我上了个厕所,发现鸡鸡已经直挺挺了。陆

永平在外面说「外甥,吃夜宵好不好?」不知为什么,对于刚才的母亲,我突

然就生出一股恨意。一种屈辱感从胸腔中冉冉升起,让我攥紧了拳头。我到厨房

洗了洗手,对陆永平说「好啊」。

街口就有家面馆,兼卖狗肉火锅,开在自家民房里。狗肉不消说,当然来路

不正。陆永平是名副其实的大嘴吃遍四方,不等我们坐下,老板赶忙过来招呼。

陆永平让我吃什么随便点,我就要了瓶啤酒。陆永平叹了口气,点了几个凉菜,

叫了两碗面,又问我吃不吃火锅。我说吃,为啥不吃。老板娘在一旁赔笑,说

「林林啊,你可真是摊上了个好姨夫」。

这会儿得有十点多了,店里很冷清,就靠门口有两人在喝酒。老板去后房煮

面,老板娘上了几盘凉菜后就站在一旁和陆永平聊天。不记得说起了什么,陆永

平抬手在老板娘屁股上拍了几下。后者娇笑着躲到一边,说「你个老狐狸,这

么不正经,孩子可看着呢。」老板娘长得很一般,长脸大嘴,但她举手投足间那

种神情让我一下硬了起来。

其实我根本不饿,面挑了几筷子,狗肉火锅一下没动。陆永平气得直摇头,

招呼老板、老板娘一块过来吃。这顿饭当然没有现钱,照旧,记在陆永平账上。

从饭店出来,陆永平把我搂到一边,说「小林,给你商量个事儿。」我不置可

否。他凑到我耳边说「你觉得你妈怎么样?」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陆永平补

充道「身材,你觉得你妈身材怎么样?」那时我刚开始发育,一米六出头,陆

永平得有一米七几。他佝偻着背,小眼在路灯下闪闪发光「棒!太棒了!万里,

不,几十万,几百万里挑一。」我推开他,说「你到底想说什么?」陆永平重

新靠近我,小声说「你想不想搞你妈?」我一拳挥出去,我姨夫嗷的一下应声

倒地。

第二天是周六。当时还没有双休日,大小周轮休。大周休息一天半,小周一

天。这周恰好是大周。中午在外面吃了饭,就和几个同学去爬山。所谓山,不过

是些黄土坡罢了,坑坑洼洼的,长了些酸枣树和柿子树。天热得要命,爬到山顶

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喝了点水,有个家伙拿出一盒烟,于是我就抽了人生的第一

支烟。几个人在树影下打了会儿扑克,不知说到什么,大家聊起了手淫。有个二

逼就吹牛说他能射多远多远,大伙当然不信。这货就势脱裤子,给我们表演了一

番。山顶凉风习习,烈日高照,乳白色的液体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藏青色的石头

上。此情此景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忆犹新。青葱岁月,少年心气,那些闪亮的日子,

也许注定该被永生怀念。

5点多我们才下山,等骑到家天都擦黑了。刚进院子,母亲就冲了出来,咆

哮着问我死哪去了。我淡淡地说爬山了。她带着哭腔说「严林你还小啊,不能

打声招呼啊?」我心里猛然一痛,立在院子里半晌没动。母亲厉声说「你发什

么愣,快洗洗吃饭!」。

姜面条,就着一小碟卤猪肉,我狼吞虎咽。真的是饿坏了。母亲在一旁看电

视,也不说话。当时央视在热播《黑洞》,万人空巷。但我家当然没有那个氛围。

由于吃得太快,一颗黄豆呛住了气眼,我连连咳嗽了几声。母亲这才说「慢点

会死啊,又没人跟你抢。」话语间隐隐带着丝笑意。我抬眼瞥过去,她又绷紧了

脸。从父亲出事起,我再没见她笑过。一集结束,母亲出去了。我吃完饭,主动

收拾碗筷。到厨房门口时,母亲正好从楼上下来,手里抱着晾好的衣物,还有几

件床单被罩,看起来真是个庞然大物。我没话找话「怎么洗那么多,床单被罩

不是才换过?」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母亲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把碗筷放进

洗碗池,我感到飞扬的心又跌落下来。

几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谈论世界杯。田径队的几个高年级学生说起罗纳

尔多和贝克汉姆来唾液纷飞。大家都在打赌是巴西还是意大利夺冠。街头巷尾响

起了《生命之杯》,连早操的集合哨都换成了「herewego」。当然,这

一切和我关系不大。

六月十三号正好是周六,我们村一年一度的庙会。在前城镇化时代,庙会可

是个盛大节日,商贩云集,行人接踵,方圆几十里的父老乡亲都会来凑凑热闹。

村子正中央搭起戏台,各路戏班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姥爷也蹬个三轮车带着姥姥

出来散心。姥姥这时已经老年痴呆了,嘴角不时耷拉着口涎,但好歹还认识人。

见到我,一把抱住,就开始哭,嘴里呜呜啦啦个不停。有些口齿不清,但大概意

思无非是后悔将女儿推进了这个火坑里。姥爷一面骂她,一面也撇过脸,抹起了

泪。领着俩老人在庙会转了一圈,就回了家。此时正直高考冲刺阶段,母亲忙得

焦头烂额,自然没空。中午就由奶奶主厨,我搭手,炒了两个菜,闷了锅卤面。

几个人坐一块,话题除了麦收,就是父亲。爷爷说「放心吧,没事儿啦,集资

款还上,人家凭什么还难为你啊。过两天审完了,人就放出来了。」连我都知道

爷爷的话只能听一半,这都六月中旬了,法院传票也没下来。

「这都吃上了,我没来晚吧?」伴着高亮的女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高挑苗条,花枝招展。这样的女人出现在农村庙会未免太过显眼。来人正是我大

姨,陆永平的老婆。记得那天她穿了个v领短袖,下身似乎是个短裙,没穿丝袜,

脚蹬一双松糕凉鞋。那年头正流行松糕鞋,但都是年轻女孩在穿,陡然见一个奔

四的婆娘如此打扮,我还真是吃了一惊。一同来的还有我的小表弟,黑黑瘦瘦,

三角眼,厚嘴唇,跟陆永平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叫了声爸妈叔婶,她就夹着

腿直奔厕所,很快里面传出了嗤嗤的水声。爷爷尴尬地笑了笑,奶奶用胳膊肘捣

了他一下,就起身招呼小表弟洗手吃饭。姥爷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姥姥夹着面条

慢吞吞地往嘴里送,她是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我大姨边洗手边说戏班子唱的怎么怎么烂,姥姥姥爷要是出场肯定能把他们

吓死。在凉亭里坐下,她才问我「你妈呢?」不等我回答,她又说「哦,忙

学生的吧,快高考了。」奶奶问「凤棠怎么有闲来逛农村庙会,宾馆不用管啊。」

她说「嘿,雇人家看呗,老在那儿杵着还不把人憋疯?」张凤棠长我母亲两岁,

以前在羊毛衫厂上班,后来在商业街开了家小宾馆。

表弟一声不响已经吃上了。张凤棠端起碗,说「饭够不够,不够我出去吃。」

奶奶没吭声,爷爷忙说「够够够,做的就是六七个人的饭。」张凤棠的到来让

饭局变得沉默下来,尽管她一张嘴说个不停。东家事西家事,又是宾馆里见到什

么奇怪的人,又是陆永平怎么怎么被人诬陷,一会儿又恭喜我运动会得了冠军,

说这下肯定要保送一中了吧。张凤棠长相倒也端庄,长脸大眼高鼻薄唇,一头酒

红色卷发披肩,可惜右嘴角坐着颗嗜吃痣,没由来给人一种刻薄的印象。她身上

有股浓烈的香水味,让人难以忍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我放下碗筷,说出去

溜一圈。

我回家时,姥爷姥姥已经走了。奶奶坐在门口纳鞋底。我问爷爷呢。她说喝

了点酒,床上眯着呢。我又说坐这儿不热啊。奶奶说我这老太婆现在只知道冷,

哪还知道热。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自己落在红砖墙上影子,心里乱七八糟,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奶奶拍拍我屁股,压低声音「你这个姨啊,自从你

爸出事儿就来过家里一次,以后再也不见影了。这不来了,东拉西扯,半句也不

提和平的事儿。这可是你亲姨呢。」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五。

高考那两天家里正好收麦。往年都是雇人,收割、脱粒、拉到家里,自己晒

晒扬扬就直接入仓了。老实说,自从机械化收割以来,连父亲也没扛过几袋麦子。

家里地不少,有个六七亩,父母虽是城市户口,但因为爷爷的关系,一分地也没

少划。奶奶愁得要死,说这老弱病残的可咋办?爷爷硬撑「我这身子骨你可别

小瞧了。再说,不还有林林吗?」我说「对,还有我。」奶奶哼一声,就不再

说话了。

6月24号母亲回来很晚。记得那天正转播阿根廷的比赛,爷爷奶奶也在客

厅里坐着。一进门,母亲就说我小舅会来帮忙,末了又说陆永平手里有三台收割

机,看他有空过来一趟就行了。奶奶说「光说不行,你打过招呼了没?得事先

说好啊。」母亲嗯了一声,就去打电话。陆永平他妈接的电话,说人不在家。母

亲又拨了陆永平的大哥大。声音很嘈杂,应该是在地里,他说「自家妹子还打

什么招呼,不用你吭声哥明天也会过去」。

第二天我随爷爷赶到地里,小舅已经在那儿了。他踢了我一脚,笑着说

「哟,大壮力来了?那我可回去咯。」小舅就这样,直到今天还是个大小孩。没

一会儿陆永平也来了,带着四五个人,开了台联合收割机。人多就是力量大,当

天就收了3块地,大概4亩左右。26号母亲也来了,但没插上手,索性回家做

饭了。两天下来拢共收了6亩,养猪场还有两块洼地,太湿,机器进不去,就先

撇开不管了。

高考结束后母亲就清闲多了,多半时间在家晒麦子。别看爷爷一把老骨头,

七八十斤一袋麦子还是扛得起来的。母亲就和奶奶两人抬。我早上起来也试着扛

过几袋,但走不了几步就得放下歇。母亲看见了,说「你省省吧,别闪了腰。

赶快去吃饭,不用上学了?」。

之后有一天我晚自习回来,正好碰见陆永平和爷爷在客厅喝酒。爷爷已经高

了,老脸通红,拉住我说「林林啊,你真是有个好姨夫!今年可多亏了你姨夫

啊!和平要有你姨夫一半像话就好了。」奶奶说出这样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

见,爷爷这么说,让我心里十分不爽。陆永平也有点高,当下就说「叔您这话

可就见外了。亲妹子,亲外甥,都一家人,我就拿林林当儿子看。林林啊,营养

费没了吧,姨夫这里有,尽管开口!」说着往茶几上拍了几张小金鱼。我也不理

他,径直问「我妈呢?」爷爷哼唧半天,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这时母亲从卧

室走了出来。她还是那件碎花连衣裙,趿拉着一双粉红凉拖,对我熟视无睹。直

到送走爷爷和陆永平,母亲都没有和我说话。

我洗完澡出来,母亲站在院子里,她冷不丁问我「营养费咋回事儿?」。

7月1号会考,要占用教室,初中部休息一天。但田径队不让人闲着,又召

集我们开会,说是作学年总结。谁知到了校门口,门卫死活不放行。不一会儿体

育老师来了,说今天教委要来巡视考场,这个会可能要改到期末考试后。完了他

还鞠了一躬,笑着说「同学们,真对不起!」既然这样,大家迅速作鸟兽散。

3班的王伟超喊我去捣台球,但我实在提不起兴趣。他给我发根烟,骂了声蔫货,

就蹬上了自行车。骑了几米远,他又调头回来,掏出一盒避孕套,问我要不要。

我接到手里,看了看,就又扔给了他。王伟超收好避孕套,问我「真不要?」

我说要你妈个屄哟。他嘻嘻哈哈地靠过来,朝我吐了个烟圈,说「你觉得邴婕

怎么样?」不等我反应过来,这货大笑着疾驰而去。

我到家里时,院子里阵阵飘香。掀开门帘,奶奶正在厨房里忙活。她说

「哟,林林回来的正好,一会儿给你妈送饭。」我问往哪儿送。她边翻炒边说

「地里啊,养猪场那块,今天收麦。」我说「这地里能进机器了?」奶奶呵呵

笑了「机器?人力机器。」接着,她幽幽道「你妈这么多年没干过啥活,今

年可受累了。」我没接话,操起筷子夹了片肉,正往嘴里送,被奶奶一巴掌拍回

了锅里。我哼一声,问都谁在地里。奶奶说我小舅、陆永平和母亲。我说「又

不用机器,他陆永平去干什么?」奶奶笑骂「陆永平陆永平,不是你姨夫呢。

往年不说,今年西水屯家可用上劲了。」我又问「爷爷呢?」奶奶揭开蒸锅,

一时雾气腾腾「你爷爷上二院去了,气管炎作二次检查。我也抽不开身,你叔

伯奶奶今天周年,总得去烧张纸吧」。

我到客厅看看表,刚10点,就冲厨房喊「人家早饭还没吃完呢。」奶奶

说「我这不急着走嘛,饭在锅里又不会凉,你11点多送过去就行」。

奶奶前脚刚走,我就收拾妥当出发了。啤酒放在前篓里,保温饭盒提在左手

上,后座别了把从邻居家借来的镰刀。农忙时节,路上车挺多,我单手骑车自然

得小心翼翼,约莫二十分钟才到了养猪场。

附近都是桔园,绿油油的一片,不少桔树已冒出黄色的花骨朵。养猪场大门

朝北,南墙外有一排高大的花椒树。小麦种在东、西两侧,拢共9分地。西侧大

概有6分,已经收割完毕,金色麦芒码得整整齐齐,像一支支亟需发射的利箭。

麦田与围墙间是条河沟,在过去的几年里淌满了猪粪,眼下只剩下一些板结的屎

块。我从桥上驶过,内心十分忧伤。时至今日,我对那些拥有巨型排便设施的事

物都有种亲切感。

停下车,刚想叫声妈,又生生咽了下去。我喊了声小舅,没人应声。转过拐

角,放眼一片金黄麦浪,却哪有半个人影。我提着饭盒,顺着田垄走到了另一头。

地头割了几米见方,两把镰刀靠墙立着,旁边还躺着一方毛巾、两副帆布手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document.writ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