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印传奇】19(1/2)

十九。

不可思议,火箭竟然赢了。我大叫一声好,引得众人侧目纷纷。此刻我坐在

二号食堂的二楼大厅里,对面是我的女朋友。而她身后,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

是一台21寸长虹彩电。周遭人声鼎沸、空气油腻,麻子似的雪花点不时攀上莫

布里的脸庞,但他一个后仰跳投,还是一举命中。106比103,火箭险胜掘

金。女主播的嘴无声地蠕动着,却也不能阻止字幕的滚出。真是没有办法。我猛

咬一口馒头,朝陈瑶摊了摊手。

母亲走后就起了风。平阳多风。一年的大部分时节里,你总能看到五颜六色

的塑料袋纠缠一起,氢气球般漫天飞舞。我紧攥网兜,快步走过光溜溜的柏油路。

我只想知道比赛结果。然而宿舍门庭紧闭。不光我们宿舍,一溜儿——整个法学

院二年级的傻逼们像是同时人间蒸发。老实说,这阵势近两年来都难得一见。我

不由有些兴奋,简直想就地尿一泡以示庆祝。

转身拐过楼梯口,我就碰到了杨刚。他唾液四射「你个逼,可把我们害苦

了!」说着他来拽我的网兜。我一闪就躲了过去。他奸笑道「3 号楼201,

师太等着你呢。」我问火箭赢了没,他说「妈个屄,刚给师太放出来,老子还

没吃饭呢!」接下来,在芳香扑鼻、令人作呕的樱花小路上,我陆续碰到了更多

同学。他们说「打你电话也不接,这下有的爽了!」他们说「悠着点,别给

师太一屁股坐死了!」他们说「靠,柚子都带来了,要耍啥新花样吗?」遗憾

的是,对比赛结果大家都一无所知。

我赶到时两点出头,偌大的阶梯教室空空荡荡,三三两两的人犹如棒子上残

留的玉米粒儿。当然,最大那粒就是贺芳。是的,大而拘谨,像块老母猪肉,任

谁谁也不愿夹上哪怕一筷子。啊,这样说也不太对,至少有点过时。因为新学期

一来,整个法学院都流传着一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老贺和小李搞上了。老贺

就是师太,也就是贺芳——不要跟贺卫方混为一谈,虽然据我所知两者都毕业于

西政。她老人家乃我们院民商学术带头人之一,是为老牛;小李呢,新来的研究

生助教——太年轻,连名字都可以忽略不计——是为嫩草。两位师长正大光明,

惊天动地!不少人声称他们曾亲眼目睹两人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什么

老贺关爱小李,小李把老贺捧在掌心,颠来倒去的意象无非是枯木逢春——在李

老师挑逗下,贺老师那张四四方方的脸上泛起了一朵娇羞的花。

简直岂有此理!虽然老贺已离异数年,小李也尚未婚配,虽然恋爱和婚姻自

由受我国法律保护,但还是有人不乐意了。首先,院里边就不太看好这桩自由恋

爱,总觉得从影响上讲有点惊世骇俗。自然这只是传说,我又不是院领导。其次,

李阙如也不太看好这对老少配,他是这么说的老子姓李,他也姓李,所以老子

就得叫他爸爸?这当然也是传说,不过相对来讲要靠谱点,毕竟杨刚和李阙如都

是024 班的。

对于李阙如我所知甚少,总结起来大概有以下几点第一,他的名字来自于

台湾民法典,也经常见诸于王泽鉴的民法理论中;第二,他顶着头五颜六色的鸡

巴毛,走路一蹦一跳,说话像放屁第三,他曾经留学加拿大,结果一年不到就

变成了家里蹲,后来给塞到我们院来——好嘛,法学院就是垃圾回收站。第四,

他老不是属鸡就是属狗,甚至属羊、猴,有点垂垂老矣的意思。

当然,再老也老不过他妈啊。又老又贼。我刚打后门进去,坐在讲台上的老

贺就抬起了头——只那么一瞟,又垂了下去。我顺着台阶狂奔而下,一路「噔噔

噔」都没能让她再次抬起头来。我气喘吁吁「贺老师。」贺老师翘着二郎腿,

埋头翻着手里的几张纸,大概没听见。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贺老师还是没听见,

她穿了双红底高跟短靴,晃动间竟有几分俏皮。我只好走上讲台,放大音量说

「贺老师,我来了!」这下贺老师总算抬起了头。她戳我一眼,注意力就又回到

了讲义上。我真想一网兜抡死她。

好在这时老贺开口了「你来了?」。

「来了」。

「你来干啥?」。

我没话说了。我真想说「还不是你让我来的」。一片静默中,自习爱好者们

饶有兴趣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懒得跟你废话,民法还想不想过?」好半晌老贺冷笑一声,拍了拍讲桌。

一时粉尘扑鼻,连始作俑者都向后倾了倾身子。

我当然想过,于是我说「想过」。

「想?那你为啥逃课?」老贺仰起脸,压低声音,「死点半等你等到两点半,

屎个小死!」。

贺芳短发齐耳,肉鼻丰唇,一笑俩酒窝,真不能算难看。加之肤色白皙,以

及无框眼镜后那双狭长而知性的凤眼,好好拾掇拾掇倒也有几分韵味。只是在这

空旷教室里,配上四十不分的沈阳普通话,陡然让人觉得滑稽。台下已有人窃笑

起来。

「啊?四个小死!」老贺不甘心地补充道。阳光扫在她的眼镜上,白茫茫一

片。

我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顿时教室里哄笑一片。

老贺二话没说,收拾好东西,起身就走。擦身而过时,我轻揪住她的衣袖,

小声叫道「贺老师」。

「滚!」老贺嘴唇都在发抖。

愣了片刻,我擦擦冷汗,赶忙追了出去。

老贺一米六出头,大概疏于运动,有点丰满过度。她脚步飞快,鞋跟踹在地

上,振聋发聩。叫了几声「贺老师」,她愣是不理,我也只能在后面跟着。贺芳

平时脾气就臭,不解风情,江湖人称牛皮糖师太。无奈我们的民商两大件都由她

带。学术水平嘛,我还没有评价的资格。倒是听说老贺以前兼过律师,离婚后就

一头扎进祖国的法学教育事业之中了。研究生、本科生,x 大和省师大,她都有

课。老贺前夫也曾是院里的老师,后来进了政法系统,听说现在是省高院执行局

局长。从这个角度看,李阙如这种废物的出现多半无法避免。

进了院办大楼,迎面一个老师打招呼「贺老师这么急啊。」老贺点着头就

蹿进了电梯里。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忙挤了进去。

「贺老师,我错了。」我眼泪都差点挤出来。

「错了?!」出乎意料,老贺竟然扫了我一眼,「你哪儿错了?!」。

我发觉柚子真他妈沉,勒得手疼。

「你牛,全年级二百号人,就你脾气大!啊?逃课还要耍大牌啊!」老贺声

音本就低沉,激动起来简直像黄鼠狼。「了不得啊,」她猛地拽起我的网兜,又

用力甩开,「你牛」。

到了老贺办公室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一屁股坐下,就让我给辅导员

打电话。辅导员更是个二逼。于是我摇了摇头。我说「贺老师,我真的错了」。

老贺打开电脑,不再理我。她翘起二郎腿时,一脚踢在桌楞上,咚的一声响。

我这才发现她裹了条肉色丝袜。继而我注意到她穿着件毛呢包臀裙。这两年刚流

行,中年妇女我真没见几个人穿过,何况是一向老土的贺芳。啊,爱情的魔力!

如果不是身陷囹圄,我真想即兴赋诗一首。

「活该!」陈瑶埋头喝了口没有羊肉的羊肉汤,眼神亮晶晶的,「那你咋出

来的?」。

咋出来的?这就要感谢李阙如了。老贺沏上一壶茶,就玩起了纸牌。刷刷的

发牌声挠得人浑身痒痒。我呆立一旁,也不知杵了多久。不时有人经过,跟老贺

打招呼。我毫不怀疑他们惊讶的眼神——高等教育哪还有训斥学生这一套。然而

毫无办法。我只能盯着老贺的脚,后来是粗腿,再后来是藏在休闲衬衣里的大胸。

终于,老贺不满地砸砸嘴,抬起了头「我劝你老老实实把辅导员叫来。」借此

机会,我双手捧起网兜,请求敬爱的贺老师允许我把它放到桌子上。老贺哼了声

就又垂下了头「辅导员不来,你就等着挂科吧。」我只好把柚子抱到怀里,欣

赏起老贺和电脑的纸牌大战。总体来说老贺略胜一筹,但不少牌她打得太臭,我

简直想越俎代庖,痛杀一局。这又引起了老贺的不满,她说「就没见过你这么

皮的学生!」。

这当口李阙如冲了进来。他一头鲜艳的鸡巴毛在跳动中四下飞舞。「啊。」

看见我时他这么说。老贺说「你咋来了?」李阙如搭上我的肩膀「w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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