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五)(1/2)

马碎牛看到王敛翼来了,笑嘻嘻地对赵俊良说:“天亮时寻枕头——迟了!”两人就笑。

当王敛翼以高年级的优越感踏进六七级甲班宿舍时他确实是充满自信的。他确信年岁和学历所造成的差距在学校这个特殊情况里是无法弥合的,“差一年,就差一截子”。“六中第一造反大派司令”这个身份也对他关于小我私家能力方面的自负起了极大的误导作用。他要使用这个时机向这些低年级学生展示他大派首脑的风范,他还要让这些毛头小子浏览他特殊的事情能力。他只叫了四五个其时正幸亏他身边的人,拿了二三十个红袖章,不打腹稿地去了六七级甲班的男生宿舍。

吴顺一脚踢开了宿舍半掩着的门,随即往旁边一站把王敛翼往里迎。

一股混杂着种种怪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差点把王敛翼熏的窒息。他停在门口,皱着眉头问:“咋都不注意通风?”吴顺随即就喊‘立新’的人:“去把窗户开开。”三虎高声说:“不能开!我最近伤风,怕风。尤其是怕门口吹进来的贼风、邪风。”他对着王敛翼叫道:“站在门口的,你要麽进来,要麽出去,不要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把贼风带进来事小,让人以为你三心二意、犹豫不决就欠好了!”秃子笑骂三虎:“真没文化!什么三心二意、犹豫不决?那叫不即不离——就是又要当婊子、还想立牌楼!”吴顺急了,大叫道:“少乱说!这是‘反到底’王司令。”

三虎乜斜着眼说:“‘反到底’?王司令?没听说过啊?我只知道‘十八勇士’,也只认得一个马司令。反什么的王司令要说话,请站到门外边。”

吴顺说:“王司令是我们‘立新’请来的贵客,我们已经加入‘反到底’了。”说到加入“反到底”时,他有些自得。

秃子挖苦道:“我还以为是‘反到底’加入‘立新’了!”

王敛翼做梦都没想到刚进门就挨了个下马威!他很气恼,他已经良久没有尝到被人轻视的滋味了,更不要说被人贬损。但他必须装出一副很有襟怀的样子。他微微一笑,用手示意吴顺不要说话。他向门里跨了半步,微笑中不失威严地问道:“这地方我不能来吗?告诉你们,只要是六中的地方,我们‘反到底’就能去!只要我们的战友需要我,我就能来。你认为你能挡得住我吗?”

王敛翼咄咄逼人的几句话让三虎不知所措,但秃子却实时判断出局部形势下双方气力的对比,他跳到炕上,边脱上衣边声色俱历地说:“你哪儿都能去?女茅厕你能去不?学校那口井里你敢去不?就我这被窝你钻进来试试!”吴顺气急松弛地骂道:“秃子,你个无赖、流氓!你说的都是屁话!我劝你少张狂!不要以为你加入一个小小的‘十八勇士’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告诉你,‘反到底’可是六中第一大派!少自得忘形!”

吴顺的心思和王敛翼一样,都认为以六中第一大派的名头,应是无往而倒霉的。他们深信,在六中这个圈子,没有人敢冒犯“反到底”。但吴顺说错了一句话,他千不应万不应说了句“小小的十八勇士”。他话音刚落时泛起了一个短暂的寂静,那是人的意识在经受了意想不到的刺激后一定的反映,但这个反映往往很短,短的只能让人感受到是大脑猛地泛起了瞬间的空缺。寂静事后,一定是狂风雨。

“你说啥?”

“你说啥?”

“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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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的、坐着的和原本躺着看热闹的突然之间全都孑孓般弹了起来,一个个伸胳膊挽袖子立眉怒视的。一时间吴顺成了千夫所指,四面八方的唾沫星子雨点般喷向他的脸面。吴顺一边左躲右闪,一边连连用手在脸上擦拭。一拧身,差点踩了王敛翼的脚。王敛翼就皱眉。

马碎牛和赵俊良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热闹,他们并不制止各人胡言乱语。这种无声的支持已经远远逾越了“默许”的水平,给那些原来尚有点胆小的人以庞大的鼓舞。人们张狂起来了,忘乎所以地困绕了王敛翼和他带来的人,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羞辱。王敛翼忏悔来到这个宿舍了,他也提醒自己:像这种掉以轻心的错误决不能再犯第二次。

马碎牛见喊的差不多了,说道:“各人清静。”仅这四个字,魔咒般把个杂乱嘈杂的宿舍霎时间恢复的如同空巷般寂静。王敛翼警醒了,他连忙明确了说话人的权威性。这种权威性甚至逾越了他在“反到底”所具备的水平。他暗自受惊,一种潜在的威胁从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就迫在了眼前,他以为说话的人很可能就是“反到底”——也包罗他自己——未来最恐怖的敌人。

他特别认真地看了看马碎牛。这个马碎牛除过比当初倒放心、抬着尸首游行时身量略大些外就是两个眼睛越发明亮、看上去越发斗胆和富于野性。除此之外看不出尚有什么特此外地方。但他并不怕马碎牛,他从不把一个比自己还要冒失的人放在心上。他更不把一个只是十八小我私家的小组织的头头放在眼里,他甚至认为把这么小的造反组织的头头叫做“司令”是十分荒唐可笑的。但他却不明确,就是这么一个刚刚建设的小组织头头为什么会给自己心理上造成如此大的压力?这种压力甚至远远凌驾了全校第二大造反组织、“红旗”司令倪凝露面临自己时那咄咄逼人的威风凛凛。

王敛翼严肃面容,板着脸看着马碎牛,体现他有修养,体现他在期待。

马碎牛绝不畏怯地看了王敛翼一眼,对那些威风凛凛汹汹的同学说:“让开一条路,让王大司令收编‘立新’。各人睁大了眼睛看着,把收编的历程都记下了。等明天咱们要收编某个完蛋的大派时用得着。”马碎牛话音一落,刚刚照旧立眉怒视、剑拔弩张的一群险些蜕化成土匪的学生突然都乐了,一个个笑嘻嘻地闪在一边,让出了一条宽阔的有些夸张的路来,把宿舍止境“立新”睡觉的地方显现了出来。

王敛翼思来想去以为不宜和这些没水平的低年级学生置气,那会降低自己的身份。再说,和这样一群土匪般的人讲理,也会使自己陷入吴顺那样的狼狈田地。他只是以不屑的眼光看了马碎牛一眼,背着手大踏步地走了已往。吴顺急遽抢在前边带路。到了跟前,吴顺看着或坐或躺的十多小我私家,露出自得的笑容,对王敛翼说:“王司令,咱的人都在这儿呢,一个不缺。”他转身对那些人说:“各人接待王司令。”说完带头拍手。那些人就懒洋洋坐了起来,一个个贼兮兮地笑着,随着吴顺使劲拍巴掌。王敛翼露出一口白牙,喜气洋洋地说:“接待各人加入‘反到底’。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今天我来的急遽,只能算是探望各人。明天一早,我要在‘反到底’司令部召开接待大会。让各人和全体‘反到底’革命战友晤面。现在,就举行隆重的红袖章发放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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